潮州记忆

 

    记得去年在港大通识教育的讲座上那位香港的旅行家同我们说,一段旅程,最困难的时候,是出发之前和回来之后。从潮州回来的第二天,正陷于所谓“回来之后”的艰难之中——有些不太情愿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去。那我就,再跟你说说潮州吧。

    我记忆里的潮州是什么样的呢?

    我原以为,潮州会是如同梦想那样的。他是我们第一次圆梦一同旅行的地方。

    某个夏天的夜晚我们计划了这次潮州的旅行,而后面对开学前夕与开学后的周末时间的冲突和紧迫,曾经的计划几经搁浅,几乎已经推倒了遥远的日程以后。然而中秋节前三天的下午你告诉我说,我努力一下去潮州过中秋吧。我有一点意外,惊喜,随后又感到那种熟悉的你带给我的幸福。

    记得三周以前第一次在香港见面的时候也是历经波折,几乎到了见面的前夜我才下了决心用完整的两天来完成在港的也是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重逢:因为所有的见面,相聚的时光和快乐,都理应是自己去争取的,而不是等着别人为你创造的。此情此景,似乎对于你,在中秋节前夕再现了。你努力地去看完一份又一份材料,写完一个又一个作业,也抑制不住兴奋地和我说你看到了些什么。其实我并不太懂,乃至有一点不知所措——你那么的努力和认真的样子,让我要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怠惰了呢。

    于是在中秋节的夜晚,我们踏上了圆梦的旅途。

    而其实,圆梦又是那么平静的一件事。当你真正身处那种快乐之中的时候,它真的不显得遥远。因而潮州,他本身的样貌更加充实了他之于我和我们的意蕴。


    潮州,像一位年长的老人,从不矫饰浮华,甚至有一点不修边幅。他是那么的质朴,市井,也是不愿与时俱进的。他用牌坊街和小巷子诉说着市井的往事,他的广济桥与城楼历经韩江风雨成为他最伟岸的记忆,他陈年的手艺招摇着每一位慕名而来的食客,他在古村落里无言地坐在小小的庭院继续着时日的变迁……

 

    早晨九点,牌坊街那么文静内敛。没什么人,没什么车,店铺也只开了一小半。时光跨过一座座牌坊,走进了更加清秀的小巷。一座古宅改建的客栈成了我们的第一处落脚站。石板地面,青砖墙壁,和空气里弥漫的湿气一同构成了岭南老宅子的味道。第一次走牌坊街,就在“四朝大老;三世尚书”的牌坊后找到了分司后巷,也就是客栈的小巷,之后反倒是走了好几次过头。那究竟是四朝大老还是老大朝四呢,你那么认真的讨论可真是可爱!

    绕了牌坊街一小圈,在潮州的第一顿午餐就吃上了最出名的牛肉火锅。“三起三落,每次五秒”的游戏玩得正开心,两盘牛肉下肚,还真是有点饱。看刀法潮州的火锅牛肉和别处并没有什么不同,兴许这里是涮火锅的起源?可是别处倒是没有承袭那“三起三落”的吃法,入口的牛肉也没有此处的细嫩口感。

    那些小小的后巷才真正是老城的存在,沿着羊肠小道往里走,两侧是高高的围墙和老宅子的房门,门口大都贴着联子插着香,抑或挂着灯笼,对联和灯笼也都褪色的厉害,有些还是常常打理,有些则看似尘封了多年了。门都关着,关着百年的柴米油盐生活琐碎,辛劳与平凡的故事。无从揣测。

    登上一座宅子的四楼屋顶,看见一片片瓦做的屋顶。两层高的楼,大大的瓦片屋顶,小小的庭院,从高处看像一个逼仄的“口”字,和大一时候在中国古建筑的课程里见到的几无分别。只是这一片古城也不很大,是的它确实很小了,被不远处的水泥房子包围着,显得有一点点闷,真希望它们不觉得要喘不过气来。

    从民俗博物馆出来,正是牌坊街最热闹的时候。开元路上行人,自行车,三轮车摩托车和叫卖的小贩车一齐交错穿插着,谈笑声,铃铛声,马达声,叫卖声一并不绝于耳,也在三维的空间里扭到一块儿,又各自寻找着前进的方向。

    那儿的糖水店并不死命放糖,倒是不如香港来的那么甜,五色豆花伴着姜茶胡椒新颖之中竟吃出一点岁月的味道。而路边的咸水粿和奇怪的青绿色果子的陌生口味可就让我们难以认同了……

    想来我们还是勇敢的。两天各有一次远行。

    骑着单车出了城门,算是来到一个客观的视角来看潮州古城,同时也进入了整个的大的潮州城。从寒江的东面看潮州古城,看到的是广济桥和广济门城楼,城墙也隐约可见一点,城墙内的几条横纵街道大约一公里见方,便是那已经被包围的古城。潮州新城也不新,水泥房子也都有些年头了,外墙结了一层层污垢,色彩也显得黯淡。有趣的是,从古城南对出的韩江东岸看去,新建的金山大桥洁白的弧形桥拱俨然跨在广济桥的十三个桥墩上面,现代工艺的弧线和传统文化的建筑样式放在一起,实在显得突兀而不合适的。

    曾在阳朔骑行的时候,西街青旅老板说,骑单车是特别容易培养感情的。在阳朔,出了县城骑上单车径,宽阔的车道由红色塑胶做成,和马路有明显的分隔,两旁喀斯特地貌的山头一个个倒退过去,油菜花海和春风会带来甜味,在那样的日子里肩并肩骑车,着实是很惬意的。而在潮州,骑车又是另一种感受。行前担心的台风和雨天并没有发生,反而是艳阳和热浪让人觉得太过闷热。潮州还是多起伏,且路况一般,交通有些混乱,骑着小车上坡的确费力。非机动车道常常很窄,只容一人通过,于是也不能肩并肩地骑,一前一后倒也有另一番意味。

    骑得热了,累了,就歇歇脚,在路边的小店买一杯凉茶,再去便利店买一罐冰镇饮料,从喉头到全身便全都降了温。那会儿正骑到广济桥边,想走上广济桥要50元的门票,实在有些不值。其实更可惜的是,八百年前广东通往闽浙的交通要津,如今即使地处潮州城的中心,却再也不能沟通东西两岸的那座广济桥了。栏杆和门票闸机成了它的牢笼,广济桥这中国四大古桥的成员,也成了供人玩赏的金丝雀。

    第二天又去了五十公里外的龙湖古寨子。去程一路经历换车风雨,最终还是遇到良心的突突车主,不像其他人那样黑心地漫天开价。突突车上我们在强烈震动的车厢里的合影留下了那个美好的瞬间。下午五点到了寨子,拉杆箱的声音划破寨子里的宁静。这真是一个那么原始的,一千多年的古寨子啊!没有食肆店铺,没有哪怕一丝的商业气息。砖石的房屋经历一千多年风雨还是那么结实。房子有些还住着人,在院子里拿着蒲扇对着小小的电视。可能是还不到饭点的缘故,巷子里也很少闻到饭菜的香味。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没有商业化的古寨,反倒有些想念商业化里那些特色小吃和手工艺品带来的古镇的体验。全然没有商业化的古寨,宁静实属不可多得,却似乎也少了些生气。

    从龙湖到火车站,又经历了不少波折,最后还是坐上了一辆慢慢的突突车,来到了高铁站边的旅馆。那天下午天公依然作美,在余晖下出去觅食,回来又看上了巴萨虐菜的西甲,我想你是不是记住了内马尔庆祝时的可爱。


    回到香港以后第二天在港大赛马会大楼11层的音图,我找到了这样一些关于牌坊街,广济桥的故事。

    如今牌坊街的牌坊,都是04-07年新修的,但是重建的时候也尽量参考了原址原貌,也有42个部件是用曾经的旧物。1950年的时候因为一块牌坊年久失修的倒塌,整个牌坊街的牌坊被拆除了39件里的36件,另外两座也在“文革”中被破坏,只存下“忠节坊”幸免于难。而那分司巷口的“三世尚书,四朝大老”牌坊,是给明代的林熙春建的。他在任大理寺是勇于进谏,树立廉洁之风,后来不满当权回到家乡,又辅佐地方政治,为民争取了很多利益,兴办了很多公益事业。去世后皇帝追念他的功绩,追赠父亲和祖父尚书封号,是为三世尚书;而林熙春辅万历,泰昌,天启和崇祯四朝皇帝,故为“四朝”,而“大老”亦是对其德高望重的尊称。

    这样看来,这块我们当作地标的牌坊,和千年前他的主人,还颇有些传奇色彩的。来自中国古代封建文明的牌坊,在今天看来其承载的文化和美学意义也远大于标签化的对落后时代的社会制度的象征。在时间的大浪淘沙中保留下来的牌坊街,大概比政治家的撕扯要美好些。

    广济桥的命运则更加复杂一些。从1171年最初成形到今天,反反复复的破损和修复,是从古到今人们不断和自然抗争不离不弃的结果,其新颖独特的集梁桥,浮桥拱桥于一体的形式,也是一代代潮州人的智慧体现。如今修复完的广济桥,也是2007年由国家完成的。曾经的广济桥,一直到1977年新桥建成以前,都承载着交通两岸的使命。

    八百多年了,不知多少迁客骚人在这里跨过韩江,往来两广和闽浙之间,而这之间,放逐之人,怕也不在少数。只可惜我们不再有机会追溯他们沧桑的脚印。

 

    其实潮州行就随着高铁站边的夜幕降临而到尾声了。虽然没有太过惊艳的风景,太高亮的故事,但我依然记住了很多关于潮州的细微的感知,和最重要的,你的体贴,包容,信任和甜美的笑容。有你在的旅途,你永远是最美的风景。在旅途经历困难的时候,司机宰客公交线路变更,烈日炎炎下感到疲惫的时候,饿着肚子去古寨子却发现没有吃的的时候,亲爱的你从来没有抱怨和生气过,永远专注于一同面对困难寻找出路,也从来都信任我们一起做出的决定。短暂旅途的美好里你笑得甜美,也一如斯里兰卡时光那样,在你身上我能看见一种美好,会觉得现在就停下脚步,和你度过余生,该是一件极美的事情。还有,真的不用帮我背相机呀,不过心意我领啦,我也一定要把你照顾好呢,不足的地方,记得要和我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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